云思无力地垂落双手,任由自己缓缓滑落入水中。
凌霄一松手,他就软软地再次倒下去,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气支撑自己浮在水面上。
凌霄倚靠着池壁,让他伏在自己身上,轻轻地抚摸他湿透的黑发:“晏大人,你根本不会说谎。你厌恶李霜风至极,也不敢牵连到姜华。你这么说,只是想逼我动怒——杀了你。”
没有别的着力点,云思只能搂着他精壮有力的腰,每一处肌肤都如此地亲密相贴,好像连水也无法将他们分开。
他剧烈地咳嗽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过了许久,终于恢复些力气,推开凌霄,踩着池底,艰难地走到一旁,双臂垫在池沿上趴在那里休息。
那股眩晕再度如波涛般汹涌袭卷而来,没有极致的痛苦逼着他清醒地承受折磨,眼前阵阵发黑,就这么昏了过去。
“云思……”
他听到有谁轻柔呼唤他的名字,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。
“是谁?”晏云思喊道。
他惊惶地向四周张望,只有点点萤火照亮无边黑夜。
一声声的呼唤仿佛自天际悠悠飘落,却是如此温暖宁和。
他忽然意识到什么,喃喃:“阿娘?”
他急切地站起身,踉踉跄跄,拼命呼喊:“阿娘!”
他有多少年没有念过这个名字了,他怎么会再见到母亲?
萤光闪烁,黑暗中隐约照亮一个人的身影。
父母离世的时候他才三四岁,刚刚懵懂记事的年纪,二十多年了他早就想不起来她的模样。可就算这个人面容模糊,他就是知道这是他的母亲。
她就像一束微薄的光照亮他周身稠墨般的黑暗,晏云思从地上泥泞爬起来,抽噎着踉踉跄跄地往她身边跑。
他扑进母亲怀里,稚子一般放声大哭。
短短的一段路他却不断被绊倒,磕得遍体鳞伤。
好疼啊。
在她怀里,好像所有微不足道的疼痛都被无限放大。磕磕碰碰而已,哪里会这么疼,可他就是要哭,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一样。在这个女人怀里,他有最厚重最安心的力量,让他不用负隅抵抗,顽固地藏起眼泪。
哭泣间似乎变成了一个婴儿,被母亲温暖的气息包围,什么都不用想,什么都不用怕。
可梦总是要醒来的,
晏云思疲倦地睁开眼,哪里会有母亲的身影。
他怔怔地望着床顶出神,过了许久才发现身侧站着一个男人。
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会是谁。
晏云思将头转向一侧,不愿看到他。
凌霄侧身坐在床畔,揩去他眼尾干涸的泪痕,“梦到什么了,哭得这么厉害?”
“滚开。”他声音哑得不像样。
凌霄倒了盏茶,将他扶起:“喝口水,润润嗓子。”
晏云思一推,茶水便溅了一地。
凌霄却不气馁,又倒了一盏递到他面前:“想生气也先养好身体,嗓子哑成这样,怎么跟我吵架?”
晏云思望向他,眸光闪烁,接过茶盏,却往凌霄身上狠狠一泼。幸而他身上无力动作慢,凌霄一躲,才没泼到身上。
他无奈道:“你真是……不喝便不喝罢。”
“昏了一天一夜,饿不饿?”他仔细掖好被子。
方才的动作已经耗尽了力气,晏云思闭上眼不再看他。凌霄耐心道:“想睡也得先吃点东西,不然胃会难受的。”
等了等见他不说话,凌霄自顾自地道:“我等下就走,让厨房熬了点小粥,你一定要记得喝,看你现在瘦的,身上都没几两肉。”
唠唠叨叨嘱咐完后凌霄最后看他一眼,轻手轻脚地离开了。
耳边终于安静,云思心力交瘁,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。
“晏大人?”有人试探地喊他。
晏云思看去,只见溪月端着热粥拨开珠帘走来。
他挣扎着坐起身,勉强笑笑,应道:“溪月……”
溪月把粥放在一旁,拿了枕头垫在他身后。云思哑声道:“多谢。”
她抿嘴一笑,把粥呈给他:“大人,用点东西吧。”
云思手有点颤,还是接过来一勺一勺认真地吃净了。
他是真的饿了,赴李霜风之约时不知喝了多少酒,饭菜却是一口也不肯吃,旋即便被接到宫里被凌霄百般折磨,疲惫得像是干涸的鱼。
溪月希冀地望着他,提心吊胆地看他慢条斯理的模样,恨不得自己抓过碗来一口气灌下去。
晏云思察觉到她的注视,不由笑道:“看我做什么?”
溪月问道:“好吃吗?”
他点点头:“有点苦。”
溪月松了口气:“那是您嘴里苦。能吃下饭就好,就怕您不肯吃东西。”
晏云思把碗递给她:“多谢。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”
“酉时三刻,天已黑了。”